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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年轻人的体质,不到七天范正路死活也不肯躺着了,换上自己的长衫更觉风流倜傥。鲍大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年方十六的鲍大宣议的掌上明珠雅儿自从见了范正路也是情窦初开芳心窃喜。正路感觉奇诡的是鲍大一直未过问自己的身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体贴令他大惑不解。

正路身无分文,想开口借钱又说不出口,一个大男人在别人家总是吃白食脸上无光啊!

慢慢度步来到了兴隆柴行,店里的生意很忙,掌柜的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没一丝空闲,阿旺也是满头大汗忙着发货。正路对于生意一窍不通帮不上啥忙,转到堆放柴炭的后院,见地上有把斧子,拿过来向着竖着的松木用力劈去,斧头偏了准头差点砍到了自己的脚。“嘻嘻,张飞的手拿绣花针,您一介书生哪是做粗活的料呀?”雅儿不知啥时进来的。正路羞红了脸,“姑娘见笑了,真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想我堂堂一介男子只会吃些闲饭。”雅儿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让您干这种粗活也太埋汰人才了。”

晚上吃饭后饮茶,鲍大和范正路聊起睦州的情况,睦州地处浙江一隅山民脾气暴,动辄拳脚相加,自范仲淹贬此做知府,把自己俸禄捐出办校兴建龙山书院,教化山民,短短数月收效甚大,睦州社会风气大有好转。范公在此兴修水利排除内涝百姓赞不绝口,鼓励山民种桑养蚕掘地种茶取得很好效益百姓感恩戴德。

范公百忙之余修缮钓鱼台严子陵祠堂,留下下不朽名作《严先生祠堂记》,还多次前往庐茨埠拜方干故里。“最值得称道的是睦州的锦山秀水被范公称为“神仙地”,一生写作的诗作中约六分之一为睦州所作,不简单哪!”

鲍大接着说:“公子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小女也曾读过些诗书,不妨让她给你当个向导,欣赏一下睦州的古迹!顺便还可以结交些当地的文人雅士。”这些正中范正路下怀,“正好向睦州的高雅之士讨教,游览睦州的大好河山。”

范正路、雅儿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三江口,只见江面辽阔,帆船点点。江水清澈,鱼翔浅底。三江两岸,青山如黛。眺望远处,南北双塔隔江相望。范正路侧面讨教雅儿“小姐可知双塔的来历?”雅儿轻启朱唇,“南北双塔始建于隋末唐初,七层空心砖塔。睦州人称为‘夫妻塔’。相传睦州城里有一樵夫爱上了新安江上的渔姑,两人海誓山盟愿结同心。不想渔姑她爹贪图富贵将渔姑许配给了睦州城里的大户人家,渔姑抗争无力找樵夫商量,樵夫一个‘穷’字写在脸上,万般无奈,双双投江自尽。后人感叹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建双塔以作纪念。公子快看那南峰塔就是‘渔姑’的化身。”果然,南峰塔顶长出的桂圆树恰如渔姑的发髻。

转东关至乌石滩,又上乌龙王庙。博古通今的雅儿侃侃而谈,唐贞观初年,清溪人处士邵仁祥隐居蟠山学道,深得道德经真谛。是时有行巫者何立妄谈祸福蛊惑庶民骗取钱财,邵处士深恶痛绝,用栋柱般粗木头挑着两块千斤巨石搁置在何立巫师面前,并折断木头插入地中,断木立马枝繁叶茂,巫师大惊失色赶紧灰溜溜走了。后人将此木叫“龙杖”。邵处士虽有一身才学但为人耿直不事官府,竟为建德县令周光敏所害。死后三日,周光敏白天坐衙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邵仁祥灵魂大呼“纳命来!”县令惊叫口吐白沫而亡。

睦州百姓立庙祭祀邵仁祥,大旱之年在庙中祷告,灵异顿显天降甘露。五代后梁开平元年封贞应王,熙宁八年封广济王。

逛了乌龙王庙又转道另一处,但见一座山门矗立眼前,眼看天色尚早,几人拾步而上来到玉泉寺。方丈见有香客来到笑脸相迎,“鲍姑娘,今日没与令尊大人一起来?”看得出鲍大宣议是寺里的常客。雅儿脸一红,“今儿个我陪远道而来的表-----表哥睦洲城里四处走走。”范正路连忙双手作揖,“拜见方丈!”雅儿将一锭银子作为香资递给方丈。

方丈领着大伙在寺里四处走走,完了到方丈室饮茶稍息。太阳西斜,一行人等回到住处。

鲍大本来就是豪爽之人,不几日,慕名前来拜访范公子的书生络绎不绝,家里门庭如市。一帮人吟诗作词饮茶喝酒快意人生!

掌柜的不知啥时候进来了,雅儿怕打扰公子哥们的雅兴把掌柜的悄悄叫到一旁,掌柜的说,“天气转凉,店里的货出手太快,大雪封山前再不组织柴炭可能今冬明春供不上了。”兴隆柴行的销量占睦州城柴炭销量的六成,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第一位的,处在江边的睦州冬天冷得像冰窟窿,没炭烤火简直没法活。雅儿的眉头紧皱了一下,“掌柜的,你先回去,等我爸下班我们商量一下再通知你。”掌柜的转身而去。

已是深夜,鲍大的书房里还是灯火通明。掌柜的、鲍大还有雅儿商量着进货的事。朔新安江而上达徽州界山林茂盛柴炭众多,价格也算公道,往年是兴隆的主要采购点。只是当地受旱灾影响农作物几乎颗粒无收,名不聊生,盗匪众多,一般的商船还真不敢进去。顺富春江而下,本来桐庐分水一带也是柴炭采购的好去处,奈何今年七里泷浅水滩弄出一帮劫匪来,时不时的还杀人,这风险太大了!

雅儿说,“那我们就逆兰江而上到大洋一带去采购。”鲍大说:“这不行,这一路目前虽说比较安全,但大洋主要的产柴炭区在四山里,那里到大洋埠头至少二三十里的山路,雇挑夫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成本太高,采购回来市面上没有竞争力。”掌柜的想了想,“要算成本,整船的柴炭让土匪劫了去更不合算,现在睦州城里其他的商家库存还不如我们多,他们出门采购成本也会高于往年,风险大看来今年的行情水涨船高是免不了的了。”父女俩陷入了沉思,鲍大说,“好是好,只是店里也抽不开人,掌柜的你更加的走不开了,几家大客户需要你亲自招呼,我有公干离开不了,雅儿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出门采购有诸多的不便,我也不放心啊!”

“鲍老板,您看我去帮忙合适不?”原来正路晚上喝多了水起身小解路过书房刚好听见了里面的谈话。“你?”三人几乎同时发声。“我不会做买卖帮助雅儿记个账啥的总可以的吧?”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更合适的人,只好这样了,“那要委屈公子了。”“我还没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呢,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

兵贵神速,为了赶时间第二天天刚亮一行五人雇一叶小舟直奔大洋,到了大洋埠去了几家收购柴炭的商号都说生意难做,其中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说,“临近冬天了卖柴的烧炭的都坐地起价,收高了贩运到杭州、睦州府要赔本,收价低了人家不买账死活不卖。”“那你们不到偏僻一点的大山里去收购?”雅儿忍不住问。“说得轻巧,四山里的柴炭便宜呀!可有拦马岭挡道,你加上运费算起来比外面还贵,不合算喽。”正路一行人面面相觑。雅儿说:“不管咋地还是要去四山里一趟看看有啥办法减轻成本。”雇了几匹马走过几个村庄,果然越往里走柴炭的价格越低,到了四山里价格不到外面的一半。

山里人冬天比较空闲,以往的惯例是收购的人收好柴炭堆放大客户家,然后雇四山里人年轻力壮的后生赚“饭脚钱”挑到大洋埠。正路说:“我们何不在大洋设点高出一半的价格让利四山里人,但要写合约只能卖给‘兴隆柴行’,不论行情如何全年包购,而且要他们自行运到大洋埠交割。”雅儿想了想这法子还真可以试试。

这样一来还真调动了山里人的积极性,连妇女儿童也动员起来了,男女老幼挑着柴炭去大洋成了一路美丽的风景。

忙过了这一阵,柴炭备足了,大洋埠雇船去睦州一路顺风,路上也没出现令人胆战心惊的土匪。

眼看就要大雪封山了,鲍大多次探正路的口风是否嫁娶,正路均是含糊应答。其实心底里正路对雅儿是万分的喜爱,只是碍于家里有妻室不敢过于表白。雅儿对正路也是万般的欣赏,其实从见到正路的第一眼心口就像一头小鹿在撞,出于少女的矜持不敢过于表露。鲍大又不傻啥事看不出,请了衙门知府的幕僚做大媒。

正路开始还做推辞,“婚姻要遵父母之命啥的”。后来实在推辞不了只得和盘托出,“正路已经家有妻室。”当鲍大得知正路夫妻并不和睦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大丈夫三妻四妾又有何妨?”正路说:“那岂不亏了雅儿姑娘?”里屋的雅儿红着脸出来轻声说了句“我愿意”又捂着脸逃回房间去了。人家大闺女尚如此通情自己再不答应真的叫做作了,“一切但凭恩人做主。”“哎!还不快叫岳父大人。”正路腼腆地叫了声,鲍大“唉”的很甜。

鲍大给他们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睦州府衙、商界、文友高朋满座。

洞房花烛夜,雅儿含情脉脉注视着郎君,“您真的不慕功名准备在乡野过一辈子?”正路说:“你情我愿,你侬我侬,惬意山野,诗情江南,这不正是我中意的人生吗?只是我还嫌睦州嘈杂想找个更僻静的地方研究学问。”雅儿说:“您想待的地方不正是我的老家吗?”正路楞了楞自语道,“老家?”雅儿说:“其实我们上次到四山里差不多已经跨进了我家的半个门。”正路一头雾水但心里一阵激动,“能在风景秀丽的大山里闭门读书也是一种享受啊!雅儿,我们不妨明天就出发,赶在大雪封山前住在老家。”雅儿说:“也不急在一二天,待明儿个禀报父亲。”

鲍大有些顾虑,“大山里不比睦州城,在那里只能粗茶淡饭了。”正路说:“苏州范氏家教极严,自祖父文正公起就无客不食肉,父亲也是秉承祖父遗志生活上待我们极其苛刻,我们平常也习惯了节俭。”鲍大放心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那你们选个日子和各位文友告别一下就走吧,不然等天下雪就难进大山了。”正路诺诺称是。

辞别亲朋好友,这次选择从南峰过渡回家,雅儿坐着轿子,两个丫鬟紧随,正路则骑着高头大马沿着山垅前行,时而爬坡时而下岗,两边的山一律的青翠,鸟儿啼鸣泉水欢歌,正路心情大好诗兴勃发。

到了四山里山势更为俊俏,怪石嶙峋古木参天。上次筹集柴炭来去匆匆也没心情好好欣赏,这次可不急不慌不错过了。到了塔塔岭前,石阶陡立如塔,台阶光滑,为防意外,正路下马,雅儿下轿,正路搀扶着雅儿攀爬石阶。到了半山亭双双歇息,仆人们就地席坐。

等到了塔塔岭顶,虽是大冷的冬天众人也是大汗淋漓,坐在凉亭里冷风一吹雅儿打了一个冷颤,正路见状连忙脱下外套披在雅儿身上。雅儿一直暖到心里,“有如此丈夫此生何憾!”

雅儿指着下坡的方向,“跨过这个岭下去就是婺州地界了,属于兰溪管辖。”“好个鸡鸣两州,饭香两邑的塔塔岭!”下岭坡度较缓,两夫妻重新骑马上轿。过岭脚路坞口,往左一转拐进一条窄小的山拢,两边山高林密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逶迤前行。行不到半里地山势忽然开朗,没有了压抑憋屈,大山沟沟里竟有小片小片的田园,一溜弯弯的小溪蜿蜒而来。大概行走三里路忽有一座小山岗挡在面前,正路疑惑道,“无路了?”雅儿莞尔一笑,“沿山岗脚拐半个弯看见两颗大松树便是上山的石阶。”“如此隐蔽之地真是悠闲雅致呀!”正路发出由衷赞叹。

拾阶而上,拐了几道弯,十几幢白墙黑瓦掩映在一片翠绿的竹林中,见有生人来,巷子里跑出几条黑的黄的花的狗大声狂叫,见了下轿的雅儿便不吠了,“去去去,你家的姑爷来了乱叫个啥?”几只白鹅度着将军步也来迎接了,老母鸡“咯咯丐,咯咯丐”的叫,不知是下了蛋骄傲还是欢歌迎接新姑爷的到来。正路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这才是我该居住的地方啊!”

岳父鲍大虽读书不多,但祖上在汴京为谏官,因得罪权贵被朝廷罢免,因为官正直得罪人较多生怕报复故选择隐居在上竺坞。清官没有多少积蓄但给后代留下了十大箱子的书籍,这正中正路的口味。

大雪封山正是读书的好季节。大山里气温寒冷,雅儿早早备好火炉不让夫君冻着,晚上豆油灯里点亮两根灯芯,不论正路读书到几时雅儿伴读到几更。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趁着艳阳高照雅儿带着正路沐浴在大山的春光里,爬上上竺坞后山心情忽然开朗,山下的农田星如棋布,远处青山如黛,村里的缕缕青烟冉冉升起,几声犬吠几声鸡鸣增添山村的宁静。白云如棉絮般洁净,几只盘旋的老鹰赋予天空更多的灵性与动感。正路陶醉在如诗如画的春光里不能自已。

两人在山上转悠着,忽然,正路像发现了新大陆,“雅儿你快看那块地是绝好的风水宝地,后代定出贤人,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那不就是宰相吗?像您祖父那样的位极人品的高官!”“这里不但能出大官而且更适宜发丁”“发丁?能出高官就不错了,一个小小的上竺坞也住不下多少人呀?”“咦,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是祖家,住不下可以向外发展呀,巴不得全国都有我的子孙后代,雅儿你可要努力呀!雅儿,我死后就把我葬在这里吧!”“呸呸呸,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年纪轻轻的说啥死不死的。不过这地方我记住了,嘻嘻!”

“哐、哐、哐”,几声沉闷的钟声打破了正路无限的遐想,“哪来的钟声?”“咯咯咯”雅儿笑得弯下了腰,“这钟声不是每天都有的吗?只是您读书太用功没注意听就是了。这是白崖寺里的钟声,传说白崖寺是三国两晋时修建的古寺,比杭州的灵隐寺还早呢。听说寺里的方丈学问高着哩。”正路一听来兴趣了,“夫人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也好让我去拜访拜访主持。我们现在就去吧!”“咦!现在已经午时了,从这里出去到坞口岭脚再爬塔塔岭,到了岭顶还要爬白崖山,寺庙就在白崖的半山腰,累着呢?”“有没有别的捷径?”看来正路是迫不及待了。雅儿说:“有是有,可那是荆棘丛生的一条小道,只有樵夫才走的道。”说完指着右侧的白崖山说。“白崖山那不是就在眼前吗?”“看山容易走山难,即使走小道也要一个时辰,为省时间明天我陪你走一趟樵夫道。”

第二天一早白崖寺方丈室就有小和尚来报,说有客人来访。方丈有些纳闷,几十年来还真的没这么早来拜访的香客。来到大殿只见一对年轻夫妇模样的人,双脚的鞋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男人裤腿上女人的裙摆上湿了一大片,还有被啥钩破了衣裳。望着满头湿漉漉的两个小年轻不解地问:“敢问施主从何而来,来此意欲何为?”正路夫妻俩各自望着对方彼此有些尴尬,正路对着方丈说:“方丈大师,我俩本是邻居,可惜无缘相见,今日里为早聆听大师教诲特地翻山抄小路来贵寺,衣冠不整有伤文雅尚请大师见谅!”方丈说:“好说,好说!只是尚有一事不解,老衲虽久住寺庙耳目不清,但临近几个村舍的人还是认识的,您家居何方为啥不是本地口音?”方丈边说边把人领到方丈室,小和尚敬上香茶。

“晚生本是苏州人士,范文正公是我祖父。游学浙东来睦州途中有重大变故,幸得睦州鲍大宣议相救又蒙垂怜将爱女许配于我,今生活在一山之隔上竺坞。”正路三言两语说明自己生世。“原来是范公后人,失敬失敬!范公是睦州百姓恩人哪!”方丈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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