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亡所洞明的性爱(第2/2 页)
这是一个咒语般的事实:
在死亡中,爱才是真实的。或者说,爱只有克服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才能证实自己的真实性。
死亡分明是人的生存不能抹去的深阔背景,亦即,爱消失于死亡,也凸现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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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既是对现实的超出而回复爱自身的完整与永恒,又离不开现实的血肉的有限性。
爱与死因之不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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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文明所演化的观念装扮着爱,激发着爱,而爱的激发又恰恰要褪去文明观念的矫饰而直呈爱的原始性,它特别表现出性的生死如一的本能。换一个角度说,性的生本能和死本能都集中体现在爱中,爱的核心是和性相连的,它因而既被观念所激发,又被观念所阻隔,没有在这激发和阻隔中涌流的原始性,就没有爱的直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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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一些人从来没有真实地爱过,因而也几乎没有真实地体验过生命。属于他们的生活,或者确切地说,他们随波逐流的生话,是在整个物质文明上建立起来的理智、平静、合乎道德、充满秩序的正常生活。这种生活的表面具有纯精神的特征,以致使人失去活力,也包括失去性欲,失去生命的冲动形式。
而另一些人,只是在赤裸裸的性对象身上,保留着残缺的对生命冲动的感受和记忆。
纯粹的、赤裸裸的性——是死。
没有它而纯粹的精神——也是死。
这就是人类为什么需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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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人类,尤其是对于个体生命来说,纯粹的、赤裸裸的性和没有它而纯粹的精神这两种极而言之的情况,都是死的迹象。要不死,只有爱。既保留性,而又去掉性的直接性——或者把性提高到精神,或者让精神携带着生命整体的原始冲动和创造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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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性的生殖力量,它是足以同作为性的否定力量的死亡相抗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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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一头与死相关联,一头与爱相关联。
性因而成为爱与死的界面。
纯粹的性,是性的麻痹,是无感受状态,因而是一种生命的死亡。
注入了爱的性才能真正成为生殖的力量。
在这里,爱与死的界面即性不止是一个单纯的时间概念,也不止是一个心理时间的概念。它将纷呈的杂多带入时间,成为一种共时的生命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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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的“性无能”,其标志是必须在想象中刺激性欲才能在实际的性生活里找到人的高峰体验。造成性麻痹情况的原因是多种的。
性泛滥是不用说了。
至少还有家庭的原因。如果家庭以生殖为目的,即将性欲规定在生殖的目的上,它同时也就是使性欲与性爱相分离。即使假设现代家庭能以爱情作为结合的原初纽带,但一经组成家庭,性欲——性爱就往往与生殖结合起来而失去性的自在体验。动物是结合的,但它没有性的自我意识,即没有把自己的性感受作为对象在想象中纯化而加强它的感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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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殖本身就是性的转移。它同时作为性的结果而压抑性意识,因为紧接着而来的是一系列的社会关系和社会责任。一方面要承认这种转移是社会文明所必需的;同样道理,也必须承认对性的自身压抑也是必需的。
但性是人的自在方式,人要求在纯粹的性生活中获得自身的最大快乐和满足,这是人的自身潜能的自我开发和自我确认,因而也是人的最大的自我享受即性的艺术化。它是人的无目的的生殖力本身——这个生殖力并非指特定的生育活动,而是指一般的创造力。在不是在者,也就是说,性这个在不能淹没在它的任何一个在者之下。不管这个在者是物质的,如科学、技术的物质世界,还是肉体的,如子女系列。
唯有艺术最接近性本身。这艺术指艺术的形式化,而绝非指它的非艺术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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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即是人的属人的性欲方式。
同时它又可能是性无能的标志。因为人需要在性爱的想象强度上维持性快乐,需要在爱情的精神高度上保持持久的性力,这种转化既是性的强化,又是对性欲本身的一种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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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其实就是还原到自然,它因而是“人”的死去。
这是一种在瞬间达到的还原。它的短暂如同用一口气去划破平静的水面。在那一刻,文明的矫饰一点点死去,观念一点点死去,除了道德、理性的正常观念,还包括病态、变态即所谓性解放等人为的观念。这个死直接包孕着生的可能性,就像自然包孕着人的诞生的可能性一样。
它由此成为打破不死不活的状况的契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抓住这个契机,都能还原到自然从而在真实的爱中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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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是呼唤着情感却永远不会囿于情感的确定性的原始冲动。它带着它的根,才成为人的纵横深阔的联系中的一个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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