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山河落花尽
漆黑如墨的苍穹下,晚风裹着细雨从宫门口透进来。
李公公指尖冰凉,心中如坠深渊。
巍峨森严的重重楼宇,昭帝一身明黄龙纹缎袍,周身气派不怒自威,此时却如一般垂垂老矣的老者一般,轻轻的垂下了头。
还记得ash;ash;那一年,翠鸟初啼,绿柳新枝。
那日,萧钰惨白着一张脸。她终于知道了真相,所谓的六宫独宠原来不过是场误会。为了护住那人,昭帝竟不惜让自己蒙受冤屈。他还隐瞒了什么!多久了?忽然心痛难当!昭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将自己推上绝路。
滚开!萧钰一声厉喝,声音凄厉如鬼!
钰儿,是朕对不住你!你放心,此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朕日后会加倍补偿你。
萧钰的身形明显抖了一下,稳了稳气息:臣妾本出身朝野,是这世间最愚钝之人,得君王恩宠已是天恩。她死死地盯着地面,一双素手在袖下猛得攥紧,掌心传来尖锐的痛楚,但求陛下顾念往日几分薄情,可以善待阿溭。
她深吸口气,转身稳稳地迈出了一步。
那一步跨别了数年的幽幽光阴,扯断了她与昭帝的千丝万缕,带着一身的鲜血淋漓与痛彻心扉!
一步一步,渐行渐远,终于再也不见。
昭帝静静地坐在那,往昔如同幻影在眼前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
钰儿!钰儿!
念着念着,便有泪缓缓滑下,苦涩至极。
陛下。李公公低声提醒。
却见昭帝广袖一挥,叮地将什么东西掷到离他不远处:打开,将东西给他!
李公公稳住心神,俯身捧起那一对金铜铸成的钥匙,往御案后走去。
他稳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叮咚一声,锁钥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自柜中取出了一个翡翠盘龙的方正玉盒,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金锁,小心翼翼地捧出两卷封印的诏书,呈到昭帝面前。
昭帝抬手接过,拿起第一道诏书,指下微微用力,封印应手碎裂,随之交给苏溭。
苏溭接过,他抬手一抖,金帛开展,龙纹朱墨,赫然是一道早已拟好的诏书: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二十八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祗承天命,励精理道,夙夜惟寅,罔敢自逸。惟萧贵妃一事,乃朕不明,言路蔽塞,谄谀日闻,伊人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痛心切齿,其何以堪!深陈既往之悔
苏溭面上始终毫无情绪,诏书在他指间缓缓收起:多谢父皇。他冷冷道,深陈既往之悔,父皇还是待来日到母妃面前再来悔过。
昭帝看着眼前冷然酷似自己年轻时的面容,慢慢道:不错,朕是该好好向钰儿悔过。话音落地,他身子摇摇欲坠,脸色青白如死,突然猛地一晃,便往后倒去。
李公公疾步抢上前去将他扶住,大叫道:陛下!
昭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再说不出来,只睁眼瞪视着这座宫殿精雕细琢的朱梁画栋,嘴角居然一分分强牵出僵硬的笑容。
不知来自何处的风穿入大殿,扬起帷幕深深。
他这一生少年继位,又有美人在怀,本该是何等的惬意。可这一路走来,在这座宏伟壮大的宫殿里,他确是耗尽了一生的心血,也走错了一次又一次
御医奉召赶来,乾元殿中乱成一片。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朝中重臣跪倒一片。只看见一堵厚厚的纱帘挡在御榻前。
御医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之病症,乃是气血亏虚,肝肾不足,腠理空虚,积累已久。今日乃是邪风乘血室空虚而入侵,致邪热与血相结,形成血室瘀热。此时邪侵五脏,环口黧黑,唇卷缩不能复齿,是脾气将绝之兆。臣等无能,仅可挽救一二
苏溭凝视着已然力尽神危的昭帝,那苍老与脆弱在他无情无绪的眼中化作一片漠然寂冷。
片刻之后,乾元殿中传出昭帝御令,着太子苏溭监国,打理一切政务,入主太和宫。
随之下的诏令,还有一道昭帝的罪己诏。李公公念完圣旨扑地痛哭。
一干重臣尚在震惊中未曾回神,回过神来只觉世事弄人。
苏溭独自站在宫殿尽头,举目远望。
月华渐远,即将破晓。东边紫微星渐暗,旁边却有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万丈,照耀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