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赌约(第1/2 页)

秋日的黎明来的较晚，天空还是昏暗一片，那白袍仙师拂尘所指，满院鬼魅还没有消停。

天边终于浮现那一摸鱼肚白，柑子岭南边那处武将庙后院的动静便转瞬归于平静，而那一队仙师更是就在吴璞眼皮子底下烟消云散，看得吴璞一脸憧憬艳羡。

之前天色尚是灰蒙蒙的时候，那守庙老妪弓着背出来看过一眼，朝背对她的一众仙师行了礼，又转身蹒跚着进了屋子。

利索的跃下高墙，吴璞百无聊赖的伸了个懒腰。一路踢着一枚小石子，就这么出了武将庙旁的那条羊肠道。

“这就安心了？”贺浩泉说道。

吴璞点了点头。

“夜间行凶害人性命的阴物鬼魅，俱是已死之人生前一口怨气所化，三魂七魄大半入了土，一魂或一魄空留人间，浑浑噩噩，神智不清，受那日晒雨淋，痛苦不堪，执念浅的，便在那大日暴晒之下销声匿迹，亦或寻得一处阴宅苟延残喘。执念太深的，便在深夜化作那凶煞伤人造孽，这只是我老家市井之间流传的说法，做不得真。但人死会化作鬼，却是我曾经游历四处人人皆有的共识。如今我自己也成了阴物，你不曾切身体会，可我却知晓一些。”贺浩泉说道。

他虽只是一具残魂，但生前剑法何其高超，几近天道，死后一身剑罡仍存，与寻常陨落仙人的灵魂体相比，云泥之别，不受六道规矩左右，已是英灵。

吴璞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听得心不在焉。

“但你知不知道，有一些人死了，连鬼都当不成？”

吴璞顿了顿，看向那道常人肉眼不可见的老人残魂。

“一样米养百样人，出身和遭遇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而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世间百态，看似繁杂，实则有迹可循，弱的欺负更弱的，强的，只会更强。”

“鬼会吃鬼？”吴璞疑惑道。

“有没有想过，现在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理清楚，将来的路就不会那么迷茫。做事想得多一些，等今时成了往日，后悔就少一些？”老人开门见山道。

接触了吴璞以后，他确确实实感觉自己耐心好了许多。

其实走出了那片沙漠，进了那州城，他贺浩泉就有些对这嫩头青小子失望了，进了丹阳山后，有一刻，他竟然有些后悔。

曾经教他练剑的那个枯竹竿似的腐朽老头说过，这种人，一辈子很难有什么大出息。

受那老头名望影响，一些人多半会不假思索的奉为法旨，可他贺浩泉是谁？是那腐朽老头门下弟子中最有出息的，那老头还在世时，他就爱故意在他面前对着干，看着那老头被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

你说这人不会有出息，那我就亲手把我的本事教给他，看他会不会有出息。

有些事情先前不好摆明了说，刚才小院之中那一众白袍牛鼻子消失时，吴璞脸上流露的神情，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张布满憧憬的年轻脸庞清清楚楚的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真真切切的想要练剑了。

他会跟着吴璞，不过是在那片沙漠被吴璞这嫩头青性子逗乐，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沉寂了到底有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都快闲出个鸟来了。常年累日见不到个活人，好不容易出来了，却见到个心肠歹毒的小娘皮，索性看吴璞还顺眼，便死马当活马医了。

吴璞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走着，就这么走到了寄宿的那家客栈。

推开租住的那间客房，吴璞坐在床上低着头，而贺浩泉，就坐在窗户旁，似是在缅怀那一夜的灯火阑珊，一时之间，两两无言。

老人率先打破了沉默：“日后行事，不妨多想一些以后再出手。或许你的义父、义兄都曾为你的这桩壮举称赞过，但我并不觉得，你当时凿开大堤，水淹敌关，是什么好主意。”

“知道吗？在我身处的那片天地，两国交战，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敢动不动就屠戮上千没有身披战甲的无辜百姓，在哪里，要是有人敢作出这等被视为野蛮的行径。其后果，是儒释道三家经营多年后数座世俗大国的合纵连横，不惜成千上万的军力对那被冠上残暴不仁名讳的国家皇庭发起远征，合力打压，直至那一国王庭覆灭，一国朝政再难复原。”

“已经一致的国境划分清澈以后，和平也许仍是奢望，但手无寸铁的一国平民，从来都没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法。儒释道等百家思想商讨多年后，终于一致的意见，是对于人性弱点的一次次抽丝剥茧，以及对弱者生命的极力捍卫。”

老人从头到尾的这一路言语，道理并不高深，却俱是肺腑之言，常人多半都能听懂，只是听进去了与没听进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