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故人之墓
我第一次施展回魂梦，是在交阳龙灾后的第二天午夜，也是首都保卫战的两周前。我和爱丽丝以及佟女节的家属，一同到了小塘山上的佟女节坟前——“她要是现在还活着，那她就是哥哥的太子妃，我还得喊她大嫂，因此她回来后你不许失礼，向后退，远远的去站军姿，但能保证目视到我们，我来跟她谈！”出发前我半跪式蹲在操场，爱丽丝手持教鞭居高临下地对我命令道。
头上带伤，蒙着纱布的是交阳镇长，他和几位女军官走上佟女节坟前弯腰致敬，并摆上几束玉兰花，他们都是来当说客的。佟女节的家属陈玉珍拭着眼泪，眼神凝重地看着坟前那方方正正的墓碑，墓碑前摆着一盏纸灯笼，瓷茶杯，木簪子，这些物件都是佟女节生前喜欢用的东西。陈玉珍的养女陈淋淋，笔直了身体朝墓碑敬礼，小脸紧绷绷的，看上去有几分凶神恶煞。
我看看从云层中探出头的圆月，急忙对爱丽丝说：“来了来了，错过这次就得等后天再约了。”爱丽丝匆匆忙忙地小跑着，从车上取来两席床单，一条盖在佟女节墓碑上，另一条盖在与佟女节坟墓相邻的冯晓军碑前，盖严实后，她怒目扫视四周，威严地喊道：“所有人，闭上眼睛，默念到一百！”阿达奇闭上眼睛前抓住爱丽丝的手腕。我双手优雅地牵起佟女节的手，这个戴着口罩的女子是我用佟女节的头发变出来的傀儡，她能动，能简单地说几句话，但没灵魂。她感觉到我抓他手，惊恐地一甩手腕，把我双手甩开，像甩开两条蛇般。我继续抓她手，她掐我，用拳头擂我，我只好取出手铐，把我俩铐在一起，就地施法。我腾出右手来在纸上写毛笔字，她想挣脱手铐，摇铃铛一样摇我手腕，力气老大，像拖着半个爱丽丝。我提醒道：“王妃殿下，麻烦配合……再动我把你变成一根毛！”
我把咒语写完后，点开手机的秒表计时器，那时秒表的指针已经在逆时针转了，越转越快，我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天翻地覆，我的身体轻飘飘地浮到半空，迅速地朝高空飞，像被某种力量吸引，朝一个方向飞，我眼前的景象像一缕缕长长的细线从我身旁划过。我感觉不到冷，就连风吹的感觉都没有，宛如站在大荧幕前看电影。我飞了一段时间后，渐渐能看见首都的标志建筑正午门纪念台了，广场上横七竖八的停着一些打着防盗网的校车，几名负伤的警察捂着头上的伤口背贴背聚在一起，一些戴着口罩的歹徒手持棍棒，慢慢地围向那几名警察。詹姆斯王子来了，他开了三枪，三名歹徒手捂着膝盖应声倒地。其他歹徒骂着脏话，扔了棍棒，转身而逃。詹姆斯喊了一句，随即便响起一连串枪声，他打光了一梭子，换了弹夹，又打光一梭子，等到他换到第三只弹夹并上了安全阀后，那些歹徒全倒下了……大部分捂着膝盖在叫唤，而最远那两名则被子弹射穿了脑袋，一枚子弹穿透了一个人的脑袋后，再从他面前另一个人的脑袋穿过。
我记起来了，那是半年前三律颁布后的第一天黑夜，首都发生的413叛乱事件。那些歹徒是家长，为了掩护自己的儿女逃离首都而与警察发生冲突。
我竖起俩中指，在空中朝詹姆斯挥舞手臂，大喊：“辛苦啦！同志辛苦啦！！”
我飞行的方向似乎偏离了实验学校，落向了正午门西北郊区的一家医院。我如同烟雾一样从窗户飘进病房，病房内空荡荡的，只有手术台躺着人，蒙着白布不知是死是活。
等我停下来后，一股晕眩令我作呕，当然我就是想呕吐也吐不出来。我看着眼前的手术台，我狐疑的想掀开白布——掀不了，我的手掌如同空气一样穿透了铁架床，自然也就抓不住白布了，那神奇的感觉宛如我在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能看，就是碰不到这里的东西。我想走路，滑行了几下，双脚便如同陷进了泥沼，确切来说该是陷进地板，抬起脚都费劲，慌乱中我抓住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的手腕，一阵晕眩过后，我睁开眼睛，坐起身，看了看自己身体——我成了他，我在控制他的身体，那别扭的感觉就像我穿上了一件玩偶服。
我跳下床，身上的骨头发出凄凉的尖叫，仿佛随时要散架。我去看墙上的镜子，这人果然不是佟女节，这是个枯瘦的秃老头，全身上下干巴巴的皮包骨，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臭气。我的脑子一阵乱哄哄的，老人的记忆一下子涌进我的大脑——他是个建筑工人，并且一直在念叨：“娶老婆，娶老婆，娶老婆……”可惜他并没有老婆，甚至还是个处男。再往下的我不敢再追忆了，再搜寻下去那就是他死前绝望的记忆了。
一个壮硕的男人走进病房，他手中拿着像戏服一样低劣的寿衣，见了我，他后退几步，脸色吓得煞白。这时我该说什么？当然得像电影里的那些帅气主角一样，压低嗓子，例行公事地询问道：“这里是哪？”只可惜我咬不清话音，只挤出一阵尖利的哮喘声。他怔了一下，转身跑了。还好我的脚踝上缠着尸体标签，原来这老人叫张忠林，小环卫生院。得知重要的情报后，我便端坐在地上，举起右手打手势，从一打到三，然后便在地板在写下重要信息。我这是在给爱丽丝那边留信息。
我回到了半年后的佟女节坟前，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几个道工佬围着我，一脸严肃并疑惑地盯着我的脸，仿佛睁开眼睛的不是我，而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这些道工佬真是侮辱我的工作，我不管他们，看看手机，计时器上显示过了六个小时了，而我在半年前的首都似乎才过了三分钟。我看看手上的手铐，佟女节不见了，地上多了一缕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