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风雨风满楼
夜已深，人已静。
馨德殿偏殿幽深，转进去宫灯点点，罗幕之后，淡淡人影绰约。前面引路的司琴轻声禀报后，退出殿外。
帘幕拂动，王公公低头跪下，低声道：“奴才参见主子。”
安谨示意他免礼。
“陛下今日虽在殿上多加维护皇后，可依奴才看，二人心结非一朝一夕可结。皇后心性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而咱们陛下又是说一不二的人，如今他已下了决定，绝不会因为皇后而轻易改变。主子，如今正是最佳时机，您可千万把握住了。”
后宫湖心月影，船舱之侧，苏溭独倚望月，手中半壶清酒，一身青衫显得有几分寂寥。
刚要举酒，却见湖边一女子高声喊道：“苏哥哥”。
苏溭将船划过来靠岸。
“灵儿你怎么来了。”
“苏哥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小时候你若有不开心，也是一个人躲到这来。”安谨跳上船来，将他手中酒壶抢走，“饮酒伤身，我可不许你再喝了。”
“灵儿，还我。”
安谨却不理他，转身将瓶口倒立，呼啦啦的一壶酒瞬间见底。
只听“噗”的一声，那酒壶地坠入湖心，水波摇摇曳曳，玉瓷酒瓶刹那间便沉入了难以见底的深湖。
“不准你再喝了。”
苏溭睁开眼睛，笑意浅浅：“也罢，就听你一回。”
安谨以手支颐，半是倚靠在船舷之上，夜风阵阵，拂过她美丽的面颊，她看着苏溭，轻声道：“苏哥哥可是不开心。”
苏溭立在她身畔，一身青衫似浸染了月色清寒，他淡淡含笑：“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稳，我作为这一国之君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苏哥哥难道对我还不能说真话吗？”安谨浓密长睫下弯弯的双眸，让夜天湛想起幼时二人也曾经常躲在这里，采莲、听歌。安谨对她而言，是妹妹，更是知己。
“如今是你苏哥哥登基为帝，没人可以再欺负你。我承诺过你，会护你一世安宁，自会践诺，你放心。”
“只有这些？”
月光淼淼，苏溭眼中淡笑翩然：“若你愿意，这大燕王公贵族子弟，你可任一挑选。届时我封你为护国长公主，十里红妆，我亲自送你出嫁。”
“你一早便想好了？”
“灵儿——”
安谨看了他一会儿，挪开目光，看着江边，目光幽幽，低垂的长睫在她眼底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暗影，“都说当日你不惜忤逆先帝旨意，执意纳我为侧妃，如今想来，我不过是你用来气她罢了！”
微风凌波，安谨一身衣衫飘然。“我只看到你事事操心，夙夜辛劳，可她呢，她为了凤家一己之私，阻你恼你，你为了她，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苏溭微微仰头，月光洒上他俊秀的脸庞。“她没错，”他淡淡道，“是我在拿凤家开刀，凤家本无错。”
“错了。”安谨肃然回身，“四处征战、百姓流亡，如今的大燕虽然看似强盛，可内里却是千疮百孔。政清国晏，四海咸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知道总有一日大燕会在苏哥哥手中盛世大治。哪朝哪代的立志革新，不需要有所牺牲。凤家即自诩百年名门，世代忠君护主，就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灵儿——”苏溭一声苦笑，若凤凌昔能明白他的苦闷，该多好。
安谨心中莫名地泛起愁绪依恋，向前扑入了苏溭的怀中。苏溭愣了愣，慢慢伸手，拥住了她。“灵儿，多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苏哥哥我不在乎名分，也不在乎荣宠，只要你不舒心的时候，灵儿可以陪你说说话，解你几分忧愁，灵儿已是心满意足。”
苏溭皱了皱眉，却是将安谨轻轻推开，“对女子而言，名分一事事关终身，莫说这样的傻话。你的终身大事，我自会安排。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去。”
“苏哥哥——”
“林悦，送玲珑县主回宫。”苏溭扬声道。
“属下遵命”林悦转身对安谨道：“玲珑县主请。”
安谨轻轻的笑了笑，对苏溭行了个礼退下。
凤凌昔在苏溭的心中，远比她所想的重要，事情还需徐徐谋之。
寒风阁内，尹浩轩刚刚迈进暗门，四娘急步迎上，低声道：“公子，主子等候您多时了。”
凌昔？尹浩轩闻言一震，“人在何处？”
“在天字部。”
由四娘带路，尹浩轩快步赶去西厅，迎面便见凤凌昔一身便服站在窗前。
“凌昔！”
“师兄！”凤凌昔好不容易等到尹浩轩只觉得眼眶红红的。
“这是父亲送出来的名单，你看看。”
尹浩轩双手接了，拆开一看，不由惊出满身冷汗。
凤凌昔待他看完，将另一封金漆密信取出，“这是父亲临走前托人交给我的信。”
尹浩轩心中已然雪亮。苏溭自登记以来提拔寒门将相，惩贪腐，任循使，步步削夺仕族重权。
却不料凤瑱身为凤家家主，早在霜月之变前，就已觉利刃在颈，危机四伏。苏溭登基后，就有关于凤家的各种流言传出。凤瑱历经多朝，岂能不看出其中门道。流言虽有百姓传出，可背后却是有宁熙帝按中操控，不过是为拿凤家开刀罢了。
凤氏一族在朝中势大根深，除了重要州府外，凤氏门生更是遍布朝中上下。可这些年来，凤瑱早已明升暗贬，将这些人逐步调离核心岗位，让他们避锋芒，为的不过是求得凤家百年荣光。何况凤凌昔登基为后，若是凤家势力太盛，难免受天子猜疑，在后宫中若无陛下护佑，才是步步为艰。
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女子能够安稳，凤瑱步步为营，却不料还是躲不过帝王的猜忌。
那封名单，列的均是凤氏门生。信里，凤瑱要凤凌昔切莫冲动，如今局势早有所料。所谓声名荣辱不过是身外物，为人臣子为君王而死亦是死的理所当然。他唯一所求，但请凤凌昔千万保下名单众人及寒风阁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