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行到水穷处
次日清晨,宫人们扫开凤仪宫前的落叶,便有宫人携带昭帝的口谕前来,言陛下召见皇后。
皇后领过旨意,由安瑾陪着前往乾元殿。
二人刚走入殿中,馥郁的龙涎香的气息中夹杂浓重的药味,太医曾私下说过,陛下的病恐怕难以好起来。
自玉妃去后,昭帝的身体仿若去了势,时好时坏。前段时间又因为广陵郡一事病了好长一段时日,他坐在榻上,往日合身的明黄色的寝衣,如今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
皇后她温顺地行了个礼,做在床榻上,亲手为他掖了掖衣角。
朕的身子自个清楚,怕是时日无多。前两日群臣上谏,劝朕早立皇储。朕子嗣单薄,阖宫妃嫔里,只剩下三子。煜儿生性淡薄,难堪为帝;筠儿温厚有余,却不够变通,为帝者则需刚柔有道。若是阿溭做了太子,皇后可会高兴?昭帝止住话,一双眼眸冷锐得跟鹰隼似的。
皇后柔声道:陛下春秋鼎盛,日后必定还会有其他的皇子。后宫本该干涉朝政。只是阿溭自幼承欢膝下,我视若亲子,他虽是军功卓著,却也未免锋芒太露,朝中树敌太多,不为部分老臣所喜。如若陛下真的怜惜他,还请日后赐给他一块好的封地,让他做个闲散王爷,一生平安无忧,就是我这为娘的最大心愿。
昭帝冷笑,挥手命她出去:皇后这几日身子不适,暂且在凤仪宫静养一段时日,无事不可外出。
皇后垂下眸,深吸了口气,慢慢开口:陛下是一早就想好的了吧。
这么多年来,你对阿溭做了些什么,朕并非一无所知。
皇后却恍若未听到,只是哑声问道哪怕她已故去多年,哪怕当年她对不起你,你还是想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
他看了她一眼,答:是该放手了,汐儿。
皇后只一瞬便落下泪,泪珠斜斜坠入地砖,再无踪影,那被尘封已久的往事,随着泪意的肆意蔓延,渐渐浮上心头。
隔了数十年的光阴,哪怕容颜早已老去,他仍是那个初见时策马而来的少年。
她微笑着说好,行过礼后起身离去,经过鎏金熏炉时,侧首看了眼,但见青烟袅袅升起后,须臾弥散。
次日清晨,皇后传旨,召襄王萧楠入宫。
到了二道门,安瑾亲自在外候着,领了他进入内殿。
皇后早已候着,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到了门口却又缓缓慢下来,一双黑色皂靴停了下来。
襄王屈膝跪下微臣见过娘娘。一时间竟是不懂该如何开口。
他是燕国王爷,而她是当朝皇后,即使见上一次,也不过是说几句客气得体的话。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能。
安瑾默默的退出,将宫门阖上。
临了,起身告别,襄王嘴角的笑稍稍收敛了几分,眼神有些肃然又有些寂然:无论前路如何,娘娘务必保重自己。
他知道,这怕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她了,他很想问她娘娘入宫前答应过微臣,会好生保重自己,却为何将自己变成如今这模样。不过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他这一生,不过是希望看着她顺遂如意罢了。
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从嫁入皇宫起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仅是那一人恩宠,更是慕容家的满门荣辱兴衰。
他转过身去走远了。
萧楠!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低呼。
入宫前,他也曾撑伞而来,玉冠束发,眉目微蹙,有些许怒气,可更多的是心疼。到了最后,不过是一句:娘娘此去,定会一生顺遂平安。
说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与襄王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可最先放手的也是她。
出了门,安瑾早已候在外边。
参见父王。
宫城里的秋日特别长,却长不过那蜿蜒的宫道。
安瑾跟在襄王身后,轻声道:父王打算何时动手?
襄王停下,侧过头去,无论是谁上位,她都是唯一的皇太后。
陛下时日无多,若是错过再无时机,还望父王速速决断。
放肆。襄王扬起一掌狠狠掴在安瑾的面颊,冷下神色,国家大事,岂容你一小小宫女置喙。
安瑾却是仰起头来:原来这么多年来,父王竟是从未真正了解过娘娘心思。若是陛下百年之后与宁贵妃同棺而眠,想来娘娘宁愿在陵前了结了自己。
你aashaash襄王手指安瑾,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色向晚,暖暖余晖洒落,安瑾步入枫叶林,斟下一杯酒,洒于树下。
数载岁月,起起伏伏,终于到了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