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替

颜昭把饭端到桌子上之后，发现今天的气氛比昨天还微妙，颜清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虚弱。

他蹙了蹙眉，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糟糕，这幅破身体。今天一定是情绪波动太大了，老毛病又犯了。”】颜清浅夹菜的动作一窒，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润玉和叶白衣都察觉到了他不对劲。

“怎么都看……”他本想调侃他们两句，刚一张嘴，血又涌了上来，他侧过头，一口鲜血呕出来，吐在了地上。

润玉赶紧给他探脉，这一探，他眉头就深深皱起来，“星坠入云，命陨之像。当年心魔你未解也就罢了，我告诫你心脉受损需慎修养生息，你也是半点未做。如今竟然到了大限之期了？！”

颜清浅用袖子拭去嘴边血迹，“混说什么呢，我是修炼出了些……”他一句话都没说完，便又呕了几口血出来，颜昭赶紧跑过去探他的脉。

“是您在胡说，阿父！师叔说的没错，你这就是命陨之相！”颜昭倔强的看着他。颜清浅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颜昭，“不是你的错，昭昭。阿父活了很久，很累了，活够了。只等看到你大婚，也就放心了。”

“人各有命啊。”他起身，未曾想这样着急的和叶白衣坦白，却又一次催动了心魔，他实在压制不住，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给颜昭办完结缘酒。他却是实实在在活的够了，他很久没有熟睡过一次了。

叶白衣急切的去扶他，颜清浅却在那一瞬间晃神，眼前的世界变黑，他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只听到叶白衣着急的喊他的声音，他无法再应答了。

润玉急召苍梧，“小梧桐，阿浅出事了！”

这也是顾情他们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面对师祖，苍梧却没心思与他们客套，只是提颜清浅探了脉，“《魇替》之法可救，只是会很痛苦。”苍梧看着他们。

颜清浅这是心魔，“《魇替》是要承担阿父最痛苦的记忆，也要承担一般阿父的伤痛。”颜昭想了想，“阿父就是为了生我才成这样，颜昭愿意。”

蝎揭一听要受伤，他自然是舍不得颜昭，马上说道，“还是我来吧，阿昭最是怕痛，蝎儿不怕，我痛惯了的。”

润玉看苍梧担心，便立刻表态，“还是我来吧，阿浅若是知道你们两个小辈替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都掺和什么！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来！”叶白衣站到前面来，“我来替他。”

苍梧抬眼，面色不善，“你倒是还有几分担当。先说好，阿浅因为心脉受损，加上心魔致修为停滞，我会以魇替之法，将他最痛苦的记忆抽出来，架到你的身上，你会进入他的这段记忆，同他一起亲身经历一次他最痛苦的时光。”

身体虽然不会因此受损，但精神上所有的感官都是真实的，也就是如果记忆中颜清浅是痛的，叶白衣也会感受到相等的疼痛。“你将分担阿浅一半的伤痛，放心，死是死不了的。过后，这段被抽离阿浅的记忆，也会从他脑海中淡去。”

叶白衣同意下来。

施法的时间很长，叶白衣也陷入黑暗中。他现在精神已经与颜清浅的记忆嫁接在一起，他跟着颜清浅的视线一起看世界。

原来，他最痛的记忆，是从与自己相遇开始。

他心同他一起，感受颜清浅那隐忍又疯狂的爱意，心口疼的恨不能把心给挖出来。

叶白衣一次次的和记忆中的颜清浅一起使用各种秘术尝试复活容长青，每次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反噬，有几次伤口无法自愈，深可见骨。

第二天与记忆中的自己相遇，还听到自己调侃他，面色青如鬼魅。叶白衣真的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可怎么那么嘴贱，那么讨厌那么眼瞎，都看不到他的阿浅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对他笑。

到了孕育阿昭的时候，叶白衣才算知道，前面那些疼痛，比起这来，简直十不足一。他大口的喘息也缓解不了内脏被压迫的疼痛，阿昭每每成长一分一寸，他的心脏被抽走的血液就多一份，那种剜心之痛，他活生生的承受了八个月。

叶白衣才感受到，原来颜清浅带着对他的爱，居然忍受了这么多疼痛。他在这份颜清浅最痛苦的记忆里与他共情，叶白衣感受到他的爱，同时却也开始恨自己。

终于，一朝剖开胸腔，他接出了他们的昭昭，他抬眸，也看到了打开的九幽大门。“最是人间留不住。”他看到了幽冥鬼使，那一双眼睛莫名的眼熟，好像——乌溪。

“退下吧，我来处理。”他听到了润玉的声音，“阿浅，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狼狈至此，当真值得吗？”叶白衣听到他问。

他很想回答不值得，但他也知道拦不住。“阿浅是什么人，陛下应当知道。不疯魔，不成活啊。”他听到颜清浅笑起来，他只想哭。

不为自己亲身体会过得痛，为因他吃过这么多苦的阿浅心疼。